孟京辉：我怎么就在戏剧领域深耕了30年？ | 大家汇客厅

　　孟京辉

　　著名实验戏剧导演。

　　代表作：舞台剧《恋爱的犀牛》、《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盗版浮士德》、《茶馆》、《活着》、《临川四梦》、《琥珀》、《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空中花园谋杀案》等。

　　不久前，我与汇丰银行的李峰先生在蜂巢剧场做了一番深谈。这种跨界的交流很有意思，不仅谈及我最熟悉的戏剧，也让我对金融行业的时代性、成功人士整体性的精神指向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带李峰先生参观蜂巢剧场时，我开玩笑说，这儿没有鸟巢那么大，“咱叫蜂巢，蜂巢也是勤奋的蜜蜂在工作，咱不大，就小。”和世界本身相比，舞台太小了，但足以展现一切——人类所有的痛苦、欲望和幸福，当然，也囊括了我们的自我与周遭一切，这是舞台和戏剧的魅力所在。《浮士德》指向人类对知识的欲望，《马耳他的犹太人》刻划了无休止追求财富的拜金主义者巴拉巴斯，《威尼斯商人》塑造了高利贷者的经典形象……舞台上也有很多兢兢业业的角色，《推销员之死》能成为经典就因为这个故事让美国人思索美国梦的意义何在？个体存在的价值到底在哪里？舞台那么小，但在漫长的戏剧历史上，舞台上的故事能让我们读懂生而为人的所有困境。哪怕是财富这样看似与艺术风月无关的题材——其实应该说，尤其是财富——最能引生故事，是人类七情六欲的最佳注脚，甚而往往是最强的驱动力。所以，舞台可以作为一个特别有趣且经典的意象。恰如李峰先生所言，“事业就是我们的舞台”。

　　当天李峰好奇地问我怎么会在先锋戏剧领域深耕三十年？这让我回想年轻时曾茫然等待，没钱，蹭饭，说来好笑，还真羡慕过人家拍广告能领盒饭呢！但等我确定了自己要做出崭新的话剧后，一切等待都被证明是值得的。

　　我感受过事业逆旅之中的等待、波折和停顿，那是因为人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的未来有高远的期待，不满足，有时候好像觉得自己变得很乏力了，好像没有劲儿再走了，但是再等等，依然可以把自己坚持的事业走下去。

　　等待，就是自我接受时间的过程。面对时间，以及时间中的千金散尽、爱而不得……诸如此类。

　　等待的前提，首先要有自我，而且，自我该进化，因而需要事业，因为事业不等同于一份工作，不只是为了稻粱谋。真正的事业，是建构自我的必需品。

　　等待很难，因为不可能一下子等到你想要的东西，甚至还可能等了半天等到的是批评和挫败。那你要不要改变呢？我还是那句话，“不能为了改变而改变，也不能为了坚持而坚持。”《等待戈多》中的那两位里面，有一位始终宣称要走，但终究没走，另一位从头到尾都在耐心地等。

　　戏剧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创作，更不是一个人发梦、所有人鼓掌的事情，戏剧这个事业残酷又疯狂，是对时代精神、对人性永恒精神的持续表达。所以，事业需要能量：既有自我制造的能量，也有从社会、时代、经典和别人的生命中汲取能量。对我来说，在戏剧舞台的这三十年不仅积累了作品和创作，还让我更明白了自我的真相。所以我对他说，“这个事业就像一面镜子，除了能照亮你自己之外，还能看到别人和你的关系——那是一种把自我、社会关系、未来……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追求事业必须主动。主动地去交流，去创造互动的机会，因为那总比井底之蛙强。有事业心的人，都会主动地融入、甚至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因为文明并不只是财富多少决定的。财富本身就是一种流动，在事业的舞台上流动，在时代的脉动里流动。而我们不能随波逐流，更不能迷失了自我的坐标。

　　财富的流动带动了人与人的互动。在当今社会，无论金融领域还是艺术领域，都追求高质量的互动。比如说，戏剧必须到剧院去看，面对舞台。戏剧进入到具有先锋意识的实验阶段后，出现了“打破第四面墙”的做法。演员和观众间那道无形的墙不再存在，舞台上下随时可以互动。这个概念始于十八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德尼·狄德罗，十九世纪开始流行，二十世纪便有了沉浸式的互动戏剧。打破了第四面墙，舞台的世界变大了，自我的世界也更宽阔了。

　　这也像是一种隐喻：卷在时代洪流中的社会里既有逆流，也有顺流，我们都要在交流中确立自我的根基。有了底气，创作才能继续，事业才能拓展。任何一个人，在事业领域认认真真干了三十年，就会从这个领域出发，看到整个世界的变化，包括自己的变化。从这个意义上说就很清楚了：任何人的事业都不只是个人的事业，必定与时代息息相关，必定也有别人的命脉相系在这个事业里。你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事业，莫过于你和大家都想抛弃平庸，并最终想得到自我认可的最珍贵的东西。李峰说：一个人要真正地存在，体验到自我生命的张力，拥有确凿的事业是至关重要的。我想，我们俩是不谋而合的。

　　在我们的交谈中，我可以感受到不同业界的奋斗者都在时代的舞台上贡献着自己对人类文明、社会进步的思考和行动。我们就像站在时代这个大舞台上的两个演员。《等待戈多》的舞台上就是如此，两个人说着无聊的话，但总有一段扎进你的心，戳破虚荣或虚无之外的透明新衣。但这两个人仍在等待，像那句台词说的那样，“在这一场巨大的混乱中，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我们等待着戈多的来临。”

　　汇丰的尚玉四境是从自我到事业、从社会到自然的递进和统一。时代进步了，时代精神已不满足于解决温饱、也不满足于制造财富，时代需要更多进化后的新人类，重新诠释了人生的诗意。所以，拥有财富之后，借由事业达成的自我上升为最重要的事——“自我”就该是生命的艺术品，由事业、财富、权力、居所、家庭以及各种各样的阅历锻造而成，钢铁般坚定，玻璃般透澈。这就是进化，是这个时代更新过的生之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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